前言?? ?
森林一直是教我認識和平、多樣性、民主的老師。各式各樣的生命型態,無論是大是小,會動與否,無論棲於地上或地下,無論長著翅膀、腳或葉子,都在森林之中佔有一席之地。森林教我們瞭解,多樣性是和平的先決條件,民主所不可或缺。
我在喜馬拉雅山森林的懷抱之中長大。當該地的農婦發起棲窠(chipko,即擁抱樹木)運動時,我放棄原來的物理研究,轉而投身環境研究及相關行動。
森林一直在印度扮演極重要的角色。人們把森林奉為阿蘭若妮(Aranyani),亦即森林女神,是生命和繁殖力的主要來源。森林被視為群落社會演化的典範,森林的多樣、和諧與自足等特質,已成為印度文明所依循的準則;所謂阿蘭若桑士克利提(aranya samskriti,可粗略譯為「森林文化」)並非原始落後之況,而是自覺的選擇。根據泰戈爾(Rabindranath Tagore)的看法,印度文化的獨特處在於它把林中生活視為文化進展的最高型態,他在《森林學校》(Tapovan)一文寫道:
「當代西方文明係以磚木構築,立基於城市。印度文明之獨特,在於它不由城市而從森林中汲取物質及知性的更新力量。在印度,最好的想法總是從離群索居、神參水木的環境下產生。森林的寧靜助長了人類的知識進展;森林文化推動了印度文化。在森林中崛起的文化不斷受到森林中與時進行著的種種再生過程影響,其中包括不同物種、不同季節、不同形聲味的轉變。於是,多樣性生命或民主多元論此一統合原則乃成為印度文明的基準。
印度思想家不受磚木銅鐵的束縛,他們身居森林之中,與林中生命結成一體。活的森林是他們的庇護所,是他們的食物來源。人類生活與活的自然之間的親密關係成為知識泉源。在這套知識體系之中,自然不是靜止無生命的。森林中的生活經驗讓人充分理解到,活的自然乃是光與空氣、食物與水的來源。」
作為生命之源,自然被賦予神聖地位;而人類的演化則以人類在知識上、情感上、精神上與自然之步調及模式相契合的能力做為量度標準。因此,森林孕育出一種與自然和諧一體的生態文化,而這正是最根本的生態文化。經由參與森林中的生命而獲得的這種知識,不但是阿蘭若迦(Aranyaka,即《森林書》)的主要內容,也是部落及鄉村社會日常信仰的精髓。作為地球繁殖力與生產力的極致,森林則被賦予另一個象徵型態,即大地之母或槃那杜伽(Vana Durga),或說樹木女神。在孟加拉,她跟席歐拉樹(sheora,學名Trophis aspera)有關聯,也跟婆羅雙樹(sal,學名Shorea robusta)及菩提樹(asvathha,學名Ficus religiosa)有關聯。在庫米拉(Comilla),她被稱作巴曼尼(Bamani);在阿薩姆,她被稱作魯佩斯瓦里(Rupeswari)。在俗民及部落文化裡,樹木和森林被當作槃納狄瓦塔(Vana Devata,即森林之神)奉拜。
但是,森林——我們的神聖母親,教導我們和平與安祥的老師——本身卻逐漸成為戰爭的受難者。這是一場由單一農作心態的暴力所引發的戰爭,該心態把自然視為原料,把生命化為商品,把多樣性當成威脅,把毀滅視作「進步」。在《森林大滅絕》一書裡,戴立克.簡申與喬治.德芮芬向我們展示了我們這些活生生的守護者所遭受的恐怖攻擊,以及我們真正的安祥如何被摧毀。
凡丹納.席瓦(Vandana Shiva)
2003年8月8日